白韶

——永昌五年孟秋——

[虽已入秋，却无天高气爽之感，凭栏而望，庭中景致一览无余。恭嫔游园未回，小元子忙支人去找，自个儿则陪在一旁说话解闷]

[屋内香气袭人，屋外渐有人声。眼波略动，他便殷勤道，是西殿的谢贵人]

[思绪婉转，口中低喃了一声]

姓谢呀……

[透过窗纱往外睨了眼，坐回座上]

正好也是闲着，请人进来瞧瞧。

白韶

[视来者步态轻盈，礼数周全，便也温然笑道]

鸠占鹊巢邀贵人进屋说话，贵人不觉得本位唐突了吧？

[素手一拈，从盘中抓了两枚秋核桃置于掌中掂量着，差使小元子斟茶看座]

入了内闱，往后便是长长久久地相处了。抬头不见低头见的，总要熟稔起来。既然贵人迈不出这第一步，本位迁就一回也不是不行。

白韶

[端坐上座，轻笑了声]

贵人此言，着实客气。

[一壁说着，一壁将手中捏玩之物掼回了碟中，连着“啪嗒”两声脆响过后，好整以暇问她]

本位有何要事……还能为你所误？

[眉眼淡淡一扫，丫头便有所意会，将瓷盘、瓷碟，连同小凿、胡桃夹等整齐摆入漆盘中，端去呈于谢氏跟前的茶几上]

人人都说万岁子是个好东西，可本位却觉得它味苦涩舌，不知精妙在于何处。

听闻谢大人有杏林圣手美喻，贵人自小耳濡目染，想必也通晓歧黄。不妨今日就在此，略解本位心中所惑？

白韶

[口道应付之辞，面露轻慢之色，哪还有心思让人继续凿核桃吃。待她说完，室内一静，便只闻其指叩木椅之声]

贵人这副尊容，是给谁人摆的脸？

[谢太医忠君之事，朝乾夕惕，却得了这样一个宝贝闺女，长叹一声，是觉惋惜]

既然坐不住恭嫔屋里的红木椅，那就站着回话吧。

[未等自己的人动作，小元子已领头将贵人从座上“请”了起来，带至方才行礼处，他又钻回自己座椅后立着侍候]

[顾视左右，这才又开口道]

按说也不该啊。

容予姐挑的人皆是待诏中出类拔萃的，能封贵人位，不强求知书达理罢，应不至于连坐、都无个坐相。还是贵人今日手有不适，染了疾才使指尖栗栗不能自已。

那本位可委屈你了……

[小元子哈腰，赔笑着附言，婉嫔娘娘有所不知，据闻当日淑媛原本拟的“谢娘子”递到上头，是陛下唯恐谢太医连日来为此事彼事吓得不轻，才与左右说笑着特提的恩典。谢娘子，哦不，谢贵人想必也是才午歇过，人起了神还未醒，这番站着应能好好答娘娘的话了]

[端看谢氏面上颜色，静笑不语，这恭嫔的人，就是敢说啊]

白韶

[本不觉话中有何不对，听她之言，分明含沙射影，口出威胁，不由眸色一冷]

果然啊，一起身，口舌就利索了不少。

[瞧了眼被斥之人，见他躬身而立，怒不敢言，便轻描淡写地笑了笑]

淑媛才立的制，先前囫囵乱的，奴才蠢笨，叫惯了一时改不过口也在情理。

而贵人坐着、立着皆不能太平，本位问话你不答，偏爱计较恭嫔的奴才。这样学不来规矩的架势，是想要同他作比，一较高下了么？

白韶

[仿佛难以置信地望她，失笑道]

既未申斥，又无责罚，怎么就成……不体谅你了？

贵人总咬着个奴才不放，自个儿的毛病改不了就管束起别人，如此宽以律己，严于待人，莫非还想要个嘉勉？

[外院来报，恭嫔一行进了院子，便将芒刺在背的小元子打发出去候着，又对伊道]

本位与那立制之人又不甚亲近，可衬不上你这句“私以为”。阖宫上下规矩最好的自然要属淑媛，想来你这目中无人、越俎代庖的性子应会得她欢喜？

[话音刚落，小元子已将恭嫔迎入屋内，打扇端水，好不勤快。恐赵晗与人几言不和就要当面发作，意兴阑珊地抬手招来自己的内侍]

咱们未研读过医书的，也知道胡桃有补脑益智之效，这一碟，就赏你长长记性了。

春儿，伺候谢贵人到外间用完了，再好生送人回去。


——完了！——

白韶

[宫人有条不紊地收拾罢狼藉，又换了两盏新茶。这才褪去一身的尖刻，平和地笑道]

左右闲着，就想瞧瞧谢太医家的是个什么模样。

[垂下眼睫，抚玩着腕间那枚经年常戴的翡翠镯，轻叹一声]

娘娘的身子一日不见好，我这心啊，便一直提着没个着落。

白韶

[瞧她这反应，便知皇后不曾将那日长乐宫之言与之交过底。遂止了后话，转而扬唇轻一笑]

论容貌，比之顾兰馥又如何？

不过区区贵人，连封号都不曾有，尾巴就已然掀上了天。不知道的还以为，如今代掌凤印的是她。

[眼风眄过小元子，语带讥诮道]

宫里最盼着皇后凤体康泰之人，莫过于你我。

看看谢老都把掌上明珠调养成什么样了，放诞任气，疯癫无状。有他替娘娘医着身子，教人如何能不心忧。

白韶

千里之堤，毁于蚁穴，不防微杜渐，坏事的往往就是那些个你瞧不上眼的。谢氏今日有这胆出言不逊，若非当真蠢得无可救药，就是仗了谁人的势了。

[随手撩了两把盏盖，茶香由指缝间袅袅溢出]

想她傅容予不动声色地订立新制、制衡夫人，何等的手腕。那样缜密隐忍之人，千回百转的心思倒全让一个谢氏露在了面上。

[手腕一压，将盖轻轻按回了原处]

人一得意，就忘了一句，借来之物，焉有不还之理啊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