庞如琢

====永昌十五年  孟秋十九日====
[明日便要去拜长存碑。整个德阳忙的不可开交，便是穿什么衣服，梳什么头发，辰砂几人也要争执半天。反倒是我与白芷、白苏三人沉默许多]

[卫夫人与今上起了争执，失势似乎就是一夜之间。许是因为长存碑一事，父亲和风旅又被人一次次拿到台面上来提。就向每一个人都要提醒我，父亲是怎么死的，风旅是怎么亡的]

[想的多了，心情便越发低落]

[酡红色细碎洒金缕海棠花纹锦琵琶襟上衣，下面是银白闪珠的缎裙，头上挽一支长长的坠珠流苏翡翠钗，整个人却显得与平日的英气多了几分不同]

走吧，去……永安宫。

[只带了白芷、白苏两人，至永安宫，却一时间恍了心神。究竟是来找阿乔的，还是竟想去雎淇殿]

[轻叹了一口气，定是近日里，长存碑的事情，才让自己居然想起了前朝，想起了卫夫人]

[本欲打道回府，却停在了竹林，示意白苏和白芷不要跟来，想要一个人在这种安静的地方静静]

庞如琢

[竹林挡了光影，倒是印的几分斑驳。再加上秋日天气爽朗，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]

[一身荣华，换不回过往年华。这些时日，常在梦里惊醒。满手的鲜血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。还有森森白骨，马蹄践踏，血肉模糊]

[直到听到一声轻咳，方才回神，抬头看去，竟是卫夫人。愣了一下，方才上前一步施跪礼]
庞氏如琢，给夫人请安。

[深呼吸了一口气，看向伊人]
嫔妾不知道夫人在这里，扰了夫人清休。

庞如琢

[未被唤起，索性便这般跪着。只道自己倒霉，择了不好的时辰，撞到了刀剑上]

[亭下婢女抚琴，却是垓下楚歌，一声声，又是在这被风吹得瑟瑟响的竹林当中。一时间，更是心烦意乱]

是嫔妾落了东西在叶贵人那里，想要拿回来。
到了永安宫，方才想起那东西应是遗落在了别的地方。

[停了一下，敛眸低声道]

沐浴焚香，斋戒三日，却又非禁足三日。
此处，嫔妾为何不可以来。

庞如琢

[纵使事实，最听不得的却是那一句“风旅营成堆的白骨，换来这一身容华。”]

[指尖拂过她方才抚过的地方，轻扯几分]

[抬头看去，方才的低眉顺眼，竟是硬生生地挤了笑容出来，朱唇轻启，双眸却带着被另外一种情绪替代]

晋容华，自然欣悦。
若是那堆白骨，能换的更多的容华，指不定，如琢会更开心。

[瞧着她至美的容颜，却是心生一种厌恶，这种厌恶一旦升起，竟然压抑不住]

[琴声阵阵，几许急促，硬着脖子，盯着一人]

如琢不懂乐理，只能听到，杀戮。
就像周哀帝十七年，风旅破城苍淮。
我，自然听得真切。

庞如琢

[抬眸看着她直起身子，看着她高傲凛然，双手握成拳，指甲划过皮肤，又松开]

[就像是什么都听不懂一般，一字一句复述着]

是，荒淫无度，民不聊生。的——确——该——死。

[说完这句话，心想着自己绝对是疯了，在这样一个人面前，说着这样的话]

我知道琴弦可是勒死人，竹子也可以刺死人。
可脂粉堆里杀人不见血的招式，嫔妾当真不知，那就请夫人赐教。

[一声声的白骨，就像是一把剑，刺着心尖疼，眉头轻蹙，却偏偏要让眉头舒展]

这宫里冤魂无数，都不见能取了人命。
如琢当真不敢指望一堆白骨，能护我周全……

[琴声不停，周而复始，琴声阵阵，便是说出去的话，也带了几分不真切]

……还是说，夫人拜过，所以知道，一堆白骨，能护你一世？

[便是这般跪着，硬生生地跪着。就像是小时候，瞒着母亲，偷偷跟着师兄去校场，看父亲和众叔伯如何排兵布阵，意气风发。母亲寻之不到，焦急不堪，父亲得知，极为生气。归宅中，问我可知错。我便是这般，大雪天，跪在院子里，一声不吭，亦不肯认错]

[昔年裴言总是说，这般倔强，日后嫁了人，婆媳之间如何处的好。那时候，总是仰着头，笑眯眯地道一句：没关系，谁欺负我，我揍他！]

[年少不识愁滋味]



PS.我一定是疯了……

庞如琢

[听着她的话，便知道，之后就不会有好事。复而见她伸手褪下手镯，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]

[那镯子成色颇佳，一瞧便是随身携带的亲近之物，纵使不是御赐，也定是什么进贡之物亦或是内务司分来最好的东西]

[见她赐下，若是平日里，或是换个人，自然是欣喜万分。这种东西，多数又不会当真戴着出来。只是此时此刻，又是她赐下，自然不会便宜了我]

[见那侍女走来，小心翼翼，抬眸看了一眼卫夫人，又看了一眼那宫女，沉了眸，将左手抬起]

那嫔妾多谢卫夫人赏赐。

[翡翠手镯滑在手上，却卡在了手骨处再也下不去]

[自幼习武，本就比一般女子的手要骨节分明，更不要是习武之后，个头与骨架都比其它女子大。只是自己因为习武，身材偏瘦，平日里瞧不出来。而此时，便是一下子就体现了出了]

[璎珞试了几次，都没有成功。纵然把手缩成最小，依然卡在了手骨处。而此时，手骨已经开始泛红]

[璎珞捧着手镯看向卫氏，而自己跪在地上亦然]

庞如琢

[冷眼看着那崔逢春阴沉着脸，脸上还有狰狞的一丝笑意，只觉得从胸腔溢出来的愤怒和恶心]

[在他就要抓住自己胳膊的一瞬，猛地闪身挥了胳膊，反手打在了他的脸上]

不要碰我！

[伸手一把将镯子夺了过来，低头瞧着成色极好的镯子，又抬头看向卫夫人，冷了声音]

不过就是戴个镯子，夫人何必如此大动干戈。

[蜷起左手，套下镯子，果然还是卡在了手骨处。咬着唇内的肉，拼命用力，往下拽]

[手骨的疼，就像是要捏碎我的手一样，眼睛都泛了红]

[猛地一下，便套了进去]

[右手覆在左手上，抬头看着卫夫人，作了一个大礼]

嫔妾多谢夫人赏赐。

庞如琢

[跪在地上，听着那一声“滚罢”，抬眸瞥了她一眼，便是一声未吭，起身便往回走]

[卫临江，我倒要看你，能蹦达到几时]

[临近竹林口，方才见到白芷同白苏。两人脸色都带了几分惊慌]

“主子你可算出来了。刚才瞧见了永安宫里的宫人，说是夫人……”

[抬手一止，脸色已然不太好。深吸了一口气，覆在左手上的右手一直都没有拿开]

[一声不吭回了德阳，几次想要把镯子脱下来都不成，便也作罢]

[手骨红肿，白苏红着眼睛取了冰来敷，不肯多言]

[早早睡去，梦里尚且是那张惊艳的脸庞，扭曲不堪，恨不能削骨抽筋]

==结==