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燕绥

【六月里一轮火阳，曝照的眼前好阵儿明晃晃，是才有些后悔不该到这园子里来。一侧脸儿教荷叶收了伞，把那一簇的繁枝花影挡在荫儿里，也便沿着这委蛇廊道底下，捡着荫凉避避日头。】
【手心儿罗帕捻揉几回，转东去时又捏来遮一遮那恼人日光，不妨越眼睇见前人，才懒起了半分笑，权是打了照应。】
谢姑娘也有这份好兴儿呐？

霍燕绥

巧了。
【慢转腰肢儿面西站定，撷着一把旧笑，并没因那连日的骄阳焠热几分，亦没伴着丁点风势清凉微许，只捻着巾子揩把额颊，作扇儿扑些好风。】
【无意就她容色一量，却总能飘转翕忽到廊壁上镂着花的漏窗外头去。神思少不得渺远开，不知怎的连手势也慢了下来。】
园子里日头这样烈，原该听姑姑的话……
【末字儿还未吐出，不及眼前骤一暗，再定眼瞧她却重了影儿，间着好阵儿昏白交错，倒似杨花柳絮无处着根，身一软便胡乱往旁处抓撑，终究借了荷叶扶力，这厢跌趄两步才堪堪倚到廊柱歇喘一气。】

霍燕绥

【把臂腕屈扣柱边，良久才消了方才阵眩，只仍了无气力冲荷叶摆摆手，已不需她偎在跟前儿，反惹得颦眉蹙眼。耳畔响的，兀是谢氏柔婉语调，顷刻时候倒教心头阔然一些，荷叶这才过来扶我倚阑少坐，又听她话儿退了数步开外去。】
无碍了。
【抵着额头任由她纤滑指头在两穴揉按，乍那丝丝缕缕草木清香一溜逸到鼻尖儿，就同盛夏酣畅地落一日雨，倏忽便清软之极。】
【这便替了她手儿，自个儿接着按一按，才恹恹会了笑复回她。】
亏得有你，这叶子倒好的很。

霍燕绥

【少坐一忽儿，终还不愿在人前失礼，便支了廊柱起来，记她前话一句，没得老成持重的意味。想她身份于是，家世在此，本无杂事桎梏，自然每每尝得“秋日硕果”，无他隐忧。听也听得，但无一辞来回罢了。】
这般瞧，这园子倒合该我来对了。
【倏然时候荷包搪在手，只在掌间一翻复，无谓推托，便欣然纳下，且称把谢，又同她道。】
只知你杏林之家，原不想也砭辟这药理？
【轻笑一声，固非讥诮。】
女儿们都爱脂粉水香，谢姑娘较之，倒有一雅。

霍燕绥

【她话里固是娇扬，没来由倒教人听着舒坦，便打心里觉得亲近许多。但闻那寥寥字句，也未置余词，只罢又捏着那香包凑鼻前嗅了一嗅，若论起泼墨丹青，原不常人前显露，虽则猜她大抵教习时候偶然得见，也没曾想费她这般记来，眼儿一勾直直看她，只道。】
谢姑娘心细如尘，霍氏倒愧惭。
【不消一滞，流光百转，打她姣好容色一溜，泠泠然又笑开。】
可惜我不善摹人，怕画不出你风姿万一，不然也赠你一幅当作回礼。
【余语二三，不庸赘叙。】

————结————

霍燕绥

【采苹把一把新赤油伞撑了，亦步亦趋跟在后头，现而今倒是行走通畅自不必挂碍碧梧的姑姑几多唠噪，愈提了趣兴顶恁犹烈秋阳往园里漫逛。】
【因不觉又至曲廊下，饶有上回赠叶历历在目，由不得捏了捏腰系挂落的半新绣囊，甫听曼音浮来，才抬眼儿往那处打了照回，又不禁再朝她面上流连几眼。步下缓绥些，就要去扶她。】
顾娘子有礼。
【但见她星眼低缬，原是风姿独绝，有传人言十分，拟与更差二三，再细看时，委实甚于乔氏了。】
【心头费些思量，前有叶乔秀发一时，是人再不济，以她姿容，也不应眼下之景。】
【咂摸一会儿，会了丝似惋似叹的意味。】
百闻不如一见呐。

霍燕绥

【传闻。蒲柳。她倒是通透，又或，大抵早已司空见惯的了。也不急多言甚，只教采苹收了伞去，我与她二人就沿回廊信步走走。】
【约算数月经往，我究竟不知的，而溯回到及夏时候，也没人比她自个儿更清楚。】
你这是揶揄我不是？
【脱口轻窈，嗔责亦无不寡淡，颊不需偏即乜见她冶丽侧脸儿，转又带出一抹半分笑。】
原见过乔美人几回，私心一句，她不及你。
【话落又歇了歇，将将扭了半个身子对看她。】
怎不去行止楼？可莫等到未秋先零了。
【有意顽笑一句，想来她原不是趋之若鹜之人。】

霍燕绥

你这般想？
【咭地笑一声，若非见其人，于乔之宠尚不多疑，好皮囊不多得，而她却无宠傍身，这又恰恰是讶人之处。】
【特别，未见得。】
山水写意，原从教家母，偶还能得一二神韵，全赖入静时一分洒脱，我瞧你……
【舍眼一看她。】
你固不爱画，画出亦不由你，可对？

霍燕绥

哦？
【人心难测。是又一斜眼儿，往她眉目间究量一回，话里并不能深辨人心所指，许是忿然前事却又更似说她自个儿，若为后者，未免就是说嘴打嘴了。】
不怕人心不测，怕是自诩高独，而蠢钝不自知呐，是不是？
【且听她自白一段儿，也不置多辞，个中真假更无须我来考量。只一言半语透出的些许争营之心，倒激的人一笑尔耳。】
你若候得住研墨、破墨几道序，终究也能享一份成画之写意了罢。不急一时。

霍燕绥

【不急一时大抵为宽她心罢。她有她所求，我亦有我所虑，今共步一廊，比肩行走，可日后，未必。】
【固不爱明面提事，自也只颔首应她之邀，无言对其前话。】
二宫还近，可一道回？
【倏地深望她一望，倒不晓自个儿要瞧出些甚，终还提步打回路走，后事不消叙言。】

————结——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