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燕绥

————永昌五年孟秋————

【顺手折了枝桃里带粉的花捻在手里，想是莳花宫人费了几道子巧心，使得满园芳卉入了秋也未凋敝，只是妍丽有余，新鲜劲儿却不足。】
【这才记得廊子口嫁植的两盆儿西府海棠及早蔫败，就要支使魏则寻个莳花的掌事儿宫人来问，一时兴味乏乏，由着采薇辟出个清净地儿扶我坐下，方紧一掐花茎，禁不得啐一句。】
忒不合时！

霍燕绥

偌大园子，魏则要去哪里寻人？
【天渐凉时，连蝶儿也不易找见，是对那葱葱花木竟是腻味的很。慵慵然卬首一问，采薇却支吾着也说不上来，只回：“至多，往掖庭司里问问罢。您若乏了，不妨回去歇着——”】
罢了。
【把眼皮儿一搭，只往边上平坦地儿挪了半寸，就揪下片沁出黄痕的瓣儿扔了。是才乜见采薇打身侧面西一福，越过数尺开外即是汤氏信踏而来。】
【嗬。】
久不见汤娘子，怎，来赏花？
【直瞅她一瞅，若非茹华偶曾提及，怕还没甚印象，眼下瞧她规整礼数，才一面接了帕子来揩去指甲里染的一痕花液，一面偏脸儿示采薇扶她一扶。】

霍燕绥

【这迁宫旨意还未过几天，更夹间头前卫夫人失势一遭，淑媛此意，难免让人猜度许多。而她纵易居独处，怕也不得如意的。】
哦？想来娘子谒见过卫夫人了？
【几日里各相流言甚嚣尘上，凡圣驾至处皆得退避种种云云，是时听得她话，反是生了些莫名意味。】
都说雎淇的摆件儿布设遍宫中都是顶好，可真？

霍燕绥

【是见不得还是不愿见？】
【见她仍旧一副谨小慎微诺诺模样，立时撤了三分刨根问底的兴儿下去，只道她一个木讷无趣儿的人儿，这便紧接腾起方才候了一会子的乏意与不耐。】
都说夫人晌午也爱在偏殿休憩，摆设应无不好的，大抵呀，是塞了一人儿，全换了一套罢！
【嗬笑一声，皆是玩味语气，这才见魏则领着一普通小婢模样的过来问了安，俩人各捧一盆儿叫不上名儿的雪白棠花儿，待要问时便说：“新培的唤作‘梨影玉魂’的，给您瞧着顽。”】
【说着又问还有甚要吩咐的，才把目光打花上扫到汤氏那。】
不若娘子也带上一盆儿，回殿里缀些生气？

霍燕绥

用过的。
【朝她眉目间舍眼一睃，捉那仨字却停了半拍。】
娘子气性倒大，只不知，夫人如何想？
【没得重落二声笑，若是淑媛厌了她也罢，若非如此，此举怕实非一着好棋。只搭扶了采薇的手儿站起来，眼风一记定掷她周身。】
未若娘子今明儿来本主殿里诵几回宫规，也与我德阳里头增些生气？
【就往径边踱两步，又瞥她。】
你有心便手抄两卷，本主也不拘你用过与否。
【罢了，自携人循路归去，端待她日后长居雎淇能否安身立命，是为后事，暂不消提。】

霍燕绥

【“头前您要的什么春山……春山……”】
春山瑞松图。
【魏则挠了挠头，经此一提才恍然似的一拍自个儿脑门儿，“——哎。给寻着了，只是，不许取走，只好劳您自个儿去瞧一瞧了。”】
【他这才絮絮讲来，莫过是在司馆，并不费事，只略一顿下巴颏儿便是允了他议，俶尔抬眼儿时才觉又至棠苑里。】
【心里一嗤，愿再不逢个汤氏样人才好。】
【步下款行不多时，是觑得前处成寐一人，一把扇儿悠悠搭着，即要滑落似的。桌前还寘一面残局，并不能瞧出甚机关巧隘。打量她瞌睡模样，也不论她婢子唤她与否，只稍扬些声儿笑说。】
周公可有支告才人后着何走呀？

霍燕绥

【但增笑耳。也只攐裳踱前，并不就她对座儿去，反而由左正对那一张楸木局侧坐了来，且打眼瞧上两眼，见得棋子儿通透玲珑，原是一副好棋。才又看她一看。】
自弈难免困顿，若换了我，只怕还没布出个局势便要掀盘掷子了。

霍燕绥

好一桩雅事，可莫学了我这俗人。
【咥地一笑，垂目时又瞥见盘上星罗，私心想一回掀盘罢手，现在兴也不晚，只她向爱棋如何舍得，也便当句顽笑来听。】
许有柳暗花明一生门呢？
【若论困围之象，难免教人想起前儿卫夫人一遭，棋分黑白，世事何弗。有心请她入门一二，忖度自个儿素又不耐，到底罢了。】

霍燕绥

【她这是话里有话。喉口儿没得逸出声儿浅笑，轻飘飘出来掷的却实实，可不？蒙头乱撞，鱼死网破？】
原不知才人胸有丘壑，得了空儿该与你讨教讨教的。
【手一伸，就往棋篋里摸出枚白棋子儿，胡乱往盘中空处一点。】
也教教我，如何执子如何布局呐？

霍燕绥

【一席话只听进随心而为，该攻该进几字，那漫漫语调，澹澹眉眼，端谅时却觉同那张口诗文闭口规礼的郑才人很有些像。】
哦？我倒是误打误撞了。
【方才是随手一掷，依她之言非但没误入提子禁点，反有攻势，倒让人生了些别样兴致。一睨盘中交错黑白，仍还拿前话问她。】
后着儿该如何呀……

————结——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