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雁

=开=

前头掖庭拨了仕女来，问了名，那厢低眉垂首道是“三花”。一时哑然，嘱她抬头，“花开为萼，你既跟了我，便替你更名‘萼娘’。”

这会儿即由她领路，登了行止楼，方遣她回柔仪去，帮衬迁居清扫事宜。径自寻了《十七帖》誊摹，只区区数页，便觉再难续写，新草风规自远，确非我能掌度。索性搁了笔，临着窗栅，长长伸了一欠。

卫临江

{皇帝一句”不复见“的旨意，极快传遍后宫，不允新秀来居的雎淇殿，一时当真落得门庭冷落，除百里依旧来往之外，平素拜高之人早不复见。}

{这些时日懒怠心思，日日好作慵妆，却仍闲庭自宜。是日往行止楼寻一孤本，久久流连高阁之上，却久寻不获，守在书架之外的婢子却有些急了，为难道，主子，此地不宜逗留，不若咱们回去罢？}

{冷笑了一声，视线犹自流连泛黄扉页，头也不抬道}

如何留不得？

{珍珠咬了咬唇道，这时辰……怕是皇上下朝了，会往后宫来，若……若不意撞见了圣驾。}

{视线顿在了一处，借着光影暗处，轻咬了红唇，心下漫漫生出了凉意。终是一撂册子，待回过面来，已是云淡风轻之色}

罢，懒怠听你絮叨。

{珍珠喜出望外，忙上前扶了自己，借着转梯缓缓下楼。莲步无声，至一层楼梯口，方见有人临窗凭立，慵懒而欠，未知秋风是否为衬此景，掠过长窗，吹落其人身后铺案的薄宣。}

{为风所带，堪堪落在了自己足边。珍珠折腰去拾，待她捧了在手，方垂目望了一眼，自己虽不谙书道，却尝见百家真迹。此一篇”儿女帖“笔法初成，走笔却多有滞碍，未达贯通，万不及书圣行气疏朗。}

苏雁

人定风来，忽听身后簌簌声，这才忆起未搁镇纸，怕是薄宣散了一地。忙回身去拾，恰逢人来，抬眼一瞧，原是夫人卫氏，只见人垂眸观字，不知作何想。而既是练笔之作，亦不羞赧，站定行了礼，

“娘子王氏见过夫人，夫人秋祺。”

卫临江

女子多作簪花小楷，这一笔小草书出自闺阁之手，倒也罕见。

{浅置一言，任珍珠上前奉还小作，见她规矩端正，略一摆手，道}

起来罢。

{一掠眼，见案上书类，缓行了几步至书案前，信手翻了那一册《十七帖》摹本，随口问了句}

师承何处？

苏雁

“簪花小楷美则美矣，独独不及草书肆意自在。”

故而自幼习书行草。一册《十七帖》，以今草成帖，而行草至今草，又岂止书中“纵任奔逸”四字之远。

起身接过薄宣，重置案上，小心取镇纸按好，是才回了她话。

“先生漫游四方，其人之所在尚且不定，想来亦是不愿传名的。而王氏才疏，不敢报上师门，夫人见笑。”

卫临江

心境未至，笔法难远。
拘在这一方红墙之下，欲为““纵任奔逸”之笔，纵王右军在世，恐多为难。

{阖上了案上那一册字帖，半一回首，顾身后之人气质高华，反一勾朱唇，似是而非笑道}

你倒与那些“赵家人”不甚相同。

苏雁

行书用笔，是要逆锋入纸，意在“藏锋”。搁在宫里，分明是相同的。

而她亦提及“赵家人”——前有庞氏、叶氏、顾氏，眼下是她卫氏，我赵家族亲的身份总是日日有人提起，总不像庇佑，反倒是牢笼。

“世人都是不甚相同的。相貌不同，心性不同，时运不同，归宿不同。”

而眼前的卫氏亦与他人口中的不同。

卫临江

{不置可否，呵然一笑}

形拘意远，各家自有见法，不足为辩。

{罢了这话头，懒怠再议。染了丹蔻殷殷的指尖欲落还悬于书页之上，略一扬下颌，只望那窗外秋景，微眯了美目，笑言}

乃父在外仰赵氏鼻息，方得一闲差。
你呢，可预备好了在长乐宫面前作伏低之态？

苏雁

顺她目光望出去，迎了一道凉风，而母亲本家不喜父亲，又何来鼻息可仰？

“红墙佳丽中王氏不足轻重，总归是寄‘君’篱下，还说什么‘伏低’二字。”

答的万分小心，却也字字不怯，句句不虚。

冷嘲听过，热讽亦不少，册封后的流言蜚语听即过耳，真假虚实亦不需辨，赵家于我不过“族亲”二字。

卫临江

{心下颇觉兴味，这王氏虽门楣平平，却自有风骨。斜过身回顾其人，甫一抬手，以尾指上的尖利护甲轻轻勾了王氏下颌，端看其眉目一二，方漫不经心笑言}

素闻王知仁有敷粉之相，看来不假。

{并未多滞，片刻即落手}

楼中原有一卷董玄宰的《紫茄诗》，今日有意来取，却遍寻不至。

若你有缘见之，不妨闲来临写，或有良缘。

{这一句意味不明罢，搭了宫婢之手，自其身傍而过，天青色的曳地裙摆滑过朱色门槛，便就此离了}